寂寞的《儒林外史

《金瓶梅》有香艳，《水浒传》有暴力，《聊斋》有鬼怪，《三国演义》有权谋,《儒林外史》有的却只是寂寞。     埋首“红学”的人根本漠视着它，号称读过的人言必称“范进中举”。这未免要让胡适称颂的“安徽第一等大文豪”吴敬梓伤心了。鲁迅曾说：迨吴敬梓《儒林外史》出，乃秉持公心，指擿时弊，机锋所向，尤在士林；其文又戚而能谐，婉而多讽：于是说部中始有足称讽刺之书。
    以南京泰伯祠大祭为高潮，作者吴敬梓试图通过讽刺批判，来构建一个儒林道德乌托邦。在那样的道德乌托邦中，功名富贵是吴敬梓好恶的试金石。闲斋老人曾如此点评：其书以功名富贵为一篇之骨，有心艳功名富贵而媚人下人者，有倚仗功名富贵而骄人傲人者，有假托无意功名富贵自以为高，被人看破耻笑者，终乃以辞却功名富贵，品地最上一层，为中流砥柱。
    范进、牛浦郎、危素、匡超人、严贡生等人挣不脱名缰利锁，也无怪乎他们丑态百出。吴敬梓仰慕的乃是辞却功名富贵的王冕、虞博士、杜少卿一流人物。如李贽所言，圣人以功名利禄诱人读书，但读书的最终目的却并非功名利禄。可惜后来子弟往往耽搁在颜如玉和黄金屋中，丧失了读书的本意。
    但《儒林外史》试图以儒家贤人思想重构知识分子道德乌托邦的努力，却终于破产。全书56回，第37回泰伯祠群英祭祀之后，南京那些名士就慢慢风流云散了。到第55回“添四客述往思来　弹一曲高山流水”，吴敬梓寄望的儒林道德乌托邦彻底终结。
    在封建人治社会，吴敬梓无法想像法治社会。当然他也不明白：道德是靠不住的，但这并不妨碍他的伟大。他把人情世故看得那么清楚，知道世上有假儒，有真小人，有伪君子，但他并不因为看见这些，就让温暖的心冷却，就放弃追逐理想的脚步。
    明知不可为而为之，吴敬梓身体力行地写作《儒林外史》，想来也是寂寞的。
    当然，寂寞的《儒林外史》还是有知音的。近代文学巨匠鲁迅、钱玄同、胡适都曾击节赞赏过它。1922年上海亚东图书馆版刊行后，《儒林外史》还对白话文运动起到极大推动作用，这一点，吴组缃、茅盾等人都曾在文章中再三致意。